一本下岗证背后的奋斗故事与时代印记

深秋的午后,我在旧书摊前翻开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。塑料封膜已经发脆,内页泛黄,边角磨损得露出了纸板的原色。翻开扉页,“下岗证”三个字赫然在目,编号是1998-0427。证件主人的黑白照片上,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,眉头微蹙,嘴角却固执地向上扬着。

这本证件让我想起经济学家厉以宁在中国经济转型中的论述:上世纪九十年代末,国有企业改革进入深水区,全国范围内出现了大规模职工下岗潮。1998年至2001年间,全国国有企业下岗职工累计达到2550万人。这个数字背后,是无数家庭生活轨迹的骤然转折。

证件主人叫李建国,原东北某国营机械厂的车工。我在旧书摊主人的指引下,几经周折找到了他。如今已退休的李师傅,在自家阳台上开辟了小工作室,依然摆弄着各种金属零件。听说我找到了他的下岗证,他沉默良久,然后缓缓开口:“那不只是本证件,那是一代人的转折点。”

1998年3月,机械厂的礼堂里坐满了人。厂长念完文件后,会场静得能听见呼吸声。“结构性失业”——李建国第一次听到这个经济学名词,虽然不明白具体含义,却知道这意味着他工作了二十年的岗位将不复存在。领到下岗证的那一刻,他盯着那方蓝色印章发呆,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:“在厂里好好干,这是铁饭碗。”

下岗初期,李建国尝试过各种零工。他修过自行车,在建筑工地搬过砖,甚至摆过地摊卖袜子。“最难受的不是体力上的累,”他说,“是那种找不到位置的感觉。”社会学研究者将这种体验称为“职业认同断裂”——当一个人长期依附的组织身份突然消失,会产生深层的存在性焦虑。

转机出现在2000年春天。社区组织下岗职工技能培训,李建国报名参加了数控机床操作课程。他拿出当年在厂里当学徒的劲头,四十多岁的人和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起背指令、练操作。结业时,他制作的零件精度超过了所有年轻学员。

培训老师还记得李建国:“他是最用功的那个,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。有次为了弄懂一个编程问题,在教室待到晚上十点。”这种学习能力,正是劳动经济学中强调的“技能可转移性”——传统制造业工人通过培训,可以将多年积累的空间思维、精细操作等核心能力迁移到新岗位。

凭借新技术,李建国进入一家民营机械厂。在这里,他遇到了另一个关键转折。厂里接到一批外贸订单,技术要求高,交货期紧。李建国凭着老国企培养的质量意识,主动改进了加工工艺,使产品合格率从70%提升到95%。老板破格提拔他为车间主任,管理三十多人的团队。

“在国企,我只需要管好自己那台车床,”李建国说,“在私企,我得学会管人、管事、管质量。”这种转变印证了管理学家彼得·德鲁克的观察:现代劳动者需要从“技术性”能力向“概念性”能力拓展,即不仅会操作,还要懂管理、善协调。

随着中国加入WTO,制造业迎来黄金期。李建国所在的企业不断发展,他先后被派往广东、浙江学习先进管理经验。2008年,他已晋升为生产副总监,管理着两百多人的团队。那本蓝色下岗证,被他锁在抽屉最深处,成为一段尘封的记忆。

有趣的是,2015年企业转型升级时,李建国主动申请参加了工业机器人操作培训。五十多岁的他再次成为课堂里最年长的学员,但这次他已从容许多。“时代在变,不学习就会被淘汰,”他说,“下岗教会我的最重要一课,就是永远要保持学习的能力。”

这种持续学习的态度,正是人力资本理论强调的“终身学习”理念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詹姆斯·赫克曼指出,对劳动者技能的持续投资,是个人应对经济变革最有效的策略。

如今退休在家的李建国,依然保持着对技术的热爱。他的工作室里,既有传统工具,也有3D打印机等新设备。社区里的年轻人常来找他修东西,他总是一边修理一边讲解原理。“技术会过时,但技术背后的思维不会,”他说,“就像当年厂里老师傅教我的:要懂设备的‘脾气’。”

回顾这段历程,李建国的经历某种程度上构成了中国产业工人转型的微观样本。从计划经济的“单位人”到市场经济的“社会人”,从技能单一的传统工种到复合型的现代岗位,这个过程充满艰辛,也孕育着新的可能。

劳动社会学研究显示,下岗职工的成功转型往往依赖三个因素:可转移的核心能力、持续学习的意愿,以及面对挫折的心理韧性。李建国的故事恰好印证了这三点——他将国企培养的严谨作风和质量意识带入新环境,通过不断学习掌握新技能,并在挫折中保持了前进的勇气。

那本下岗证现在被我小心地收藏着。它不仅是个人的历史凭证,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。在宏观经济数据背后,是无数普通劳动者用双手书写的奋斗史诗。他们或许不曾留下名字,但正是这些个体的努力与适应,汇聚成了中国经济转型最深厚的动力。

窗外,秋阳正好。李建国的工作室里,他正在教小孙子组装模型飞机。孩子稚嫩的手握着螺丝刀,他宽厚的手掌轻轻覆在上面,一如当年厂里的老师傅教他那样。技术的火种,就这样在一代代人手中传递、演变、新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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